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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第二回:我与蔬菜的内心剧场

忙于耕种的 一门的一天 2022-06-19

【西游记第二回 


这次去阿拉斯加,种了两周的地。


(农田的一瞥)


说种地不是特别准确,九月的阿拉斯加是夏末秋初,即将迎来丰收季的尾端,在我住的两周内,见证了田里第一次打霜,第一场山顶的雪,第一次北极光,所以体验的内容除了第一次给番茄剪枝上藤以外,就是摘草莓,摘番茄,拔萝卜,拔洋葱,挖土豆,并把它们快速地清理干净,然后带上大卡车去农夫市场摆摊儿卖菜。


想种地的念头已经大概有一年多了。出发点不过是很想知道盘子里的菜是怎么长出来的,想从每天对着电脑键盘和会议室大屏幕的脑力和眼力生活中加点完全相反的纯体力劳动来平衡一下,从更哲学的角度,想体会一下马克思说的生产活动,也想感受一下和阳光、泥土、雨水合作的感觉,变得谦卑一点。


于是我在收到了农场主确认邮件的五天后,跳上了去Anchorage的飞机,背着大登山包,被农场的男主人用咖啡色的大卡车带回了农场,在回家的半路,他去自家农场外的另一块田里拿东西,顺手摘了个胡萝卜给我。


边种地边吃之旅,就从这个胡萝卜开始啦。


 

胡萝卜



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样,可是从小都不算挑食的我,对胡萝卜也是勉勉强强,若是没有人提的话会假装没有这个蔬菜的心情。


可是阿拉斯加的胡萝卜,或者说是有机农场的胡萝卜,却变成我这次种菜最大的主角,也是每天中午做饭时第一主食。清清甜甜,带一点刚好的胡萝卜特有的呛味儿,是那种浑身周正,但是偏还要夹送你一点特别的脾气的姑娘,简直欲罢不能。生吃的时候,就抓着菜叶子,用洗菜的水阀猛地一冲,脆生生地吃掉,不光不会像平日的胡萝卜吃起来那样,觉得有什么渣,而是满嘴甜丝丝的纤维。



除了最传统的橙色以外,还有黄色和紫色。黄色更周正柔和,紫色更烈,回味更浓。
(猜我吃了多少才总结出来的?)


切丁了炒菜,欲拒还迎的呛味儿也没有了,就剩下软糯的甜味,让人连盐都不敢加,少少的油细细的火伺候着。



胡萝卜这么好吃,让我们一天拔十箱洗十箱都心甘情愿,最惬意的就是洗完胡萝卜拿起那些长得比较清奇的,和农场上的大狗一起,你一个,我一个慢慢吃掉。




 

土豆


小孩儿都喜欢吃炒土豆丝。–我妈。


那是因为小孩都不知道土豆是怎么挖的。–我。


挖土豆是一个很哲学的事情。抓住一棵土豆苗的所有枝叶用力一拔,只能带起来长在最上面的零星小土豆,而埋在土里的则是薛定谔的大土豆了– 你永远不知道泥里还有没有没挖到的土豆。


我们用手在黑土里刨,泥长进指甲缝儿里,擦脸上的汗和雨以后,脸上也都是泥。狂风骤雨里,脑中支撑我的念头是白云一般的土豆泥,烤土豆片儿,青椒炒土豆丝,芝士蒸土豆的革命信仰。


人第一次挖土豆的时候,会有收到意外礼物的惊喜之情,黑土里冒出圆溜溜的土豆脑袋,憨厚可爱,通常还能在周边收获若干邻居,简直是太有趣,太有成就感了,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是上天宠爱的宝贝。可是挖了一会儿以后,手臂逐渐酸麻,便产生了“还需要再往深了挖吗”的惰怠和“我怎么知道我挖到了所有的土豆”的无力感。


这是上帝埋给我的所有礼物吗?还是这礼物中本身就包含错过?


后来,我们决定不和这种倦怠感作对,创立了双层机制,就是我打头阵,先挖一层,而下一个人怀着崭新的态度挖我刚刚挖过的地,这样她能够依然满怀热忱,而我也因为知道错过的土豆会遇到另一个有缘人,而释怀了。


哲学的土豆千奇百怪,除了正常的圆脑袋黄土豆有不同种类,还有红皮白肉,红皮红肉,以及紫皮紫肉的(亲尝,确定不是紫薯)。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长得像香蕉的Russian Banana(大名就叫俄罗斯香蕉),小的好像花生,而大的像一个小月亮。

啊,这是土豆梦想的形状啊。




 

草莓


爱笑的姑娘运气不会太差,好吃的植物就会被温柔对待。


说实话,摘草莓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需要长期地蹲着,并移动位置。于是每次移动的时候,都面临着“我是蹲着移动呢还是站起来再蹲下”的两难选择。


而且摘草莓的心情起伏也很大。你要拨开重重叶子找挂在下面的草莓,中间要经过几大难。第一个就是远看特别打眼的红彤彤的草莓可能翻开发现另一面还没熟,这个时候我的心情还可以是祝福的,略带遗憾又假装洒脱地把草莓放下来,


“啊,真不好意思我来得有点早,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你。”


“接下来的日子请继续加油。我过几天再来摘你。”


“爱上未来的你,拥有一颗柔软的心~”


如此这般。


而第二大难,大概就是好不容易,翻开艳红的熟透的草莓发现被老鼠或者其他什么动物咬了一大口。通常是挂在枝头,看颜色正好娇艳欲滴,正准备下手却发现缺了一半,而且通常每次只被咬一口,还正咬在草莓最甜的尖儿上。简直让人扼腕叹息,一种“上好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无力感。而且通常若一个被咬了,一片的草莓尖儿都惨遭毒手,让人连续几个下来心生烦躁,简直想骂人。


可是不是人的错啊。幸好,农场的狗会时不时出现在草莓田里,于是就被我逮着机会喝令出去。


我义正严辞地指着家门,“你给我回去!”“你回不回去?!”心里都是“啊,气终于有处撒了”的轻松,小时候家长的无名火,都是逮着小朋友的小错误这样散的吧。


而最后的一难,无外乎你以为终于遇到了真命天子,却发现草莓的表面有小小的虫蛀,有几个小孔,这样的草莓是不能卖了。于是我怀着悲愤交加的心情,把好的一面咬掉一口,然后丢到田里。


“这位草莓烈士的鲜血,将构筑这个草莓田更好的明天!”


这些难都过了,便是剥开枝叶见草莓的幸福感受。草莓红彤彤的,饱满昂扬的脸上羞赧的小雀斑,衬着绿油油的领子。矜持地挂在阔叶白花下面等你来摘,是多么现实安稳、岁月静好的画面啊,使得我披荆斩棘,除妖降魔的一路艰辛都有了骑士的精神意味。把它们从枝干上掐下来,放进白色的箱子里,草莓会咕噜咕噜地滚一会儿,那是硬实而又坚定的。草莓田里弥漫着清甜的果香,是青春年少的美而不自知。


“嗯,我跟你走。”


一切都有了意义。


另外,看草莓一点点被染红,从苍白瘦小的果子,一点点涨红了脸,是一件浪漫又喜悦的事情。那是时间,光合作用,水分联手打造的北极光,一分一秒,悄悄绽放在潮湿的泥土里。

(洗好了装好了盒的小草莓,待嫁闺中)


 

其他的小知识

番茄


番茄的藤有涩味,剪枝的时候手会变紫,然后变绿,最终变黑。很像小学生网文里女主角的头发,玛丽苏的番茄。


番茄是那种没什么上进心的水果(还是蔬菜?),有点像有严重网瘾的天才少年,你得把它从泥里提起来,那绳子吊着,把旁支剪掉默默忍受它无精打采的样子,但一旦习惯养好了,再回来看的时候就成果可喜,藤上错落有致地挂着红彤彤的大果子。


“恭喜你,苦心栽培终于有了成果!”


“哪里,哪里,我都是放养。”(心机)



洋葱


洋葱是外冷心热,需要被了解。你得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它的心。


啊Just Kidding,把死皮剥掉就好了,还要卖的。


另外,我打过交道的地里长的植物里,洋葱最善解人意。长好了的会冒出一个头来,而且叶子也粗壮很多,这种植物不作,不用你猜。(不像土豆)


嗯,洋葱是会幸福的。



 

写在最后


种菜到最后,除去对农业工作的一些职业思考以外(毕竟做山大王一直是我的一个职业追求),最大的体会就是眼前的盘子里的菜不再是普通的菜了。它们就像被小王子驯化的狐狸一样,不再是普普通通的一只狐狸了,它们是明亮的、鲜活的,闪着自然最大的善意,从我的,或者另一双手接生出来,送给我们的礼物嘛。


天地之间,人们所谓的生产,不过是顺势而为给植物们接一程送一程。此间最关键的、从泥土中慢慢转化成养分的这一个过程,虽然有复制和替代的各种尝试,但此般鬼斧神工,我还是想要用最原始的方法虚心领受。


所以切菜的时候,明明应该够了,还是本着不能愧对上天的宠爱的心情,多加一根胡萝卜,两个小土豆,并顺便吃掉半个番茄。


喏,要好好吃饭啊。



我是黄一门,一枚本命可能是[跑堂小妹]和[山大王]的麦肯锡二年级咨询师。


我有很多想分享给世界的脑洞,正在练习如何把它们完好地掏出来。


 

 

我想说,这次所有的动图,配图,包括题图,全部来自我!本!人!也是有机的,木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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